央视大型电视报告文学片《新教育风暴》第十八集解说词脚本

谁在主宰学生的命运

王宏甲撰文

上一集讲到，历史老师安丽萍让学生走上讲台，老师走下来的方式，开启学生的探究兴趣，使学生的学习能力、思索能力、分析能力、概括能力等等均受到锻炼，学生即使去对付中考，成绩也很不错。这些学生进入高中后，会遇到什么情况？

何英茹1996年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北京九中。

   初到九中，何英茹教高一年级地理课。高一上册的《地理》书中有“地下水”，书上有抽象的结论性知识，比如讲岩石会存水。学生很难想象——石头不是砖头，怎么存水呢？

“你不要孤立地讲地下水。”王能智说。

“那怎么讲呢？”何英茹问。

“你可以带学生去探究石景山地下水，学会用脚学习。”

于是，何英茹带着学生去跑野外。

第一步让学生学会辨认哪是玄武岩，哪是砂岩。

学生采集到了标本，就开始实验。把两种岩石洗干净，先拿到物理实验室的大烤箱里去烤两天，取出来秤重量。然后放到水里泡两天，拿出来再秤重量。

这时学生发现，两种岩石的存水性差别不大，那书上凭什么说玄武岩不存水而砂岩存水呢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？

同学们马上返回实地，再去调查。他们看到砂岩在自然界里风化得很厉害。

“或许，是风化到这种状况的岩石叫砂岩吧！”一个女生说。

不管是不是，他们的眼睛打开了，他们的脑筋也张开了。他们看到了很多裂隙，明白了裂隙是影响岩石存水量的秘密。

学生们由此得知：任何一种岩石只要有裂隙，存水量就增大。书上说地下的岩层和土层里的水存在空隙中，学生现在知道，这空隙应该包括裂隙和孔隙。地下的玄武岩也可能有裂隙存在，因而也可能存水。

 
    学生们对地下水的了解，形象了，深入了。

何英茹带着学生，从门头沟的军庄到八大处约20公里的范围，做了地下水的调查。

他们本来是上地理课，但在实验中把腿伸到了物理。现在又结合野外地质调查，用数学模型来计算这一地带的持水量，还用化学知识作了水质的调查分析实验，了解京城石景山区水质与污染的关系。

“这是我第一次带着学生研究一个问题。”

   何英茹说，在这个过程中，我把从前学的数理化知识，都同地理课联系起来了，同学们也体会到，在实践中运用知识时，那知识是不分科的。“我们检验了课本里的知识，并深化了、扩展了课本知识。”

她说：我现在知道我应该怎样带学生了。她相信学习能力，只有进入“探究性学习状态”才能最有效地得到。

怎样才叫进入状态？她说，我可以从学生的听、说、读、写、做，一眼就看出学生有没有进入状态。

我说：那你讲讲看，“说”有什么不同？

她说：如果学生说，老师您说的不对，然后说出他的看法，这叫“说”。如果学生只是把书里说的再说一遍，那就“没说”。

她还说，我可以针对不同的学生，设计适合他的题目，让每个学生都能尝试探究，亲历体验，让他进入状态。

她说我现在很清楚，怎样才能使学生进入有效学习。知识会过时，能力却跟着学生成长，伴随他的未来、他的一生。

可是，何英茹去教高三了，一切又变回去了，她不得不把探究性学习放下来，不得不带着学生对付高考。

我见到何英茹时，她背一个女士包，还提一个黑色的塑料包。

“我这一提包都是题，都是筛选出来的有代表性的题。什么叫题海战术？这就是。真的是海了去啦！”

我问：不这样不行吗？

她说：不“题海”就不行。

   “我现在是在拼体力。我年轻，我搭上中午的时间。中午12点下课，12点到12点半吃饭，12点35分到1点15分我给学生辅导。”

“每天中午都如此吗？”

“每天如此。星期六、星期天同样搭上。我们天天都在抢学生。”

“抢学生？”

“对呀！差生往往各科都差，各科老师都在抢。我今天中午没抢到他，明天中午一定要抢到他。我一天到晚盯着。身体耗不起的当不了高三老师。高三是绝对的前线。”

“这么拼，都是老师们自愿的吗？”

“是自愿的。”

“还挺让人感动。”

“让人哭笑不得吧！高三，课不用讲得很精彩，死盯着，敬业，拿到分就行。”

“管用吗？”

“管用呀！拼体力，拼精力。还有个说法，两精一勤。”

“怎么说？”

“精讲、精练、勤辅导。报上登的，听起来没毛病吧！”

“实际上呢？”

“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。”

接下来我明白了，所谓精讲、精练、勤辅导，就是朱海燕老师曾经加班加点为学生设计的那种“最短的路线”。

 
    “坦率地说，带高三我很痛苦，不是苦于拼体力，我不怕拼体力，那是让学生在毫无创造性的训练中痛苦拼搏。”何英茹说。

“没有别的办法吗？”

“高考不变，我们没别的办法。”

“是不是说，几十年来，众多教师总结出的这套对付高考的办法，对于答那张卷子，是管用的。”

“应该说是。一到高三，我们就只好放下探究性学习，向高考投降。”

何英茹提起装满“试卷”的黑色塑料包向我告别。

我送她出门时，不知怎的，心中若有所失。

望着她的背影，望着她手上提的那个黑色塑料包，我忽然觉得青年何英茹变成了中年妇女……

她大学毕业那年22岁，如今29岁，这期间曾被选拔去新西兰参加教师培训，学生时代的理想和美梦，都曾经如同长着翅膀在天空翱翔，那时她感觉到自己与世界相通，与未来相通。也能理解王能智老师白发皤然为什么还那么喜爱唱歌，当你心中有一种相当辽阔的感觉，你就是想唱。但2003年的这个夜晚，她留给我的另一句话是：“没办法，我们很渺小。”

冥冥之中，究竟谁在左右着学生们的命运？

国家一再强调素质教育，为什么在实际教学中，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就像拔河那样争夺、撕扯着老师和学生？为什么这场马拉松似的拔河赛拔到高三，老师和学生都得放下探究性学习，向高考屈服，倒向应试？

前面讲过，走向新教育，我们需要重建的三大工程，一是师资资源，二是课程资源，三是评价制度。在评价制度中，大家关心最多的就是中考、高考。师生家长普遍感到的压力，也集中地体现在中考、高考。如何重建评价制度，确实是我们亟需解决的一大难题。

然而，也有不少人认为，知识经济时代的到来，知识爆炸，竞争更加激烈，要迎接挑战，压力也是不可避免的。

但是，信息技术正在缔造一个经济全球化的时代，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师生家长也在承受这么大的学习压力吗？